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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|王豐
書房中一副對聯(lián):“人生哪能多如意,萬事只求半稱心?!边@對聯(lián)深含中國人的處世哲理,道出了對人生缺憾的接納與從容。二十四節(jié)氣中有個“小滿”,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節(jié)氣名稱,它與這副對聯(lián)有些對應。“小滿”,未達大圓滿,透著睿智和淡定?;ㄙp半開、酒飲微醺,留住空隙,拿心來補。
二十四節(jié)氣里有小暑、大暑、小雪、大雪,但小滿之外卻無大滿,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。
小滿是二十四節(jié)氣中夏季的第二個節(jié)氣,為每年5月20日或21日太陽到達黃經60°時。古時將小滿分為三候:“一候苦菜秀,二候靡草死,三候麥秋至?!泵磕晷M后,苦菜已枝繁葉茂,而一些枝條柔軟又不喜光的草類植物因光照日漸強烈而慢慢枯靡。每年的這個時候,百谷成熟,對于小麥而言已經是成熟的“秋天”了。
古老有敦煌《詠小滿四月中》的詩:“小滿氣全時,如何靡草衰。田家私黍稷,方伯問蠶絲。杏麥□□□,鋤瓜豎棘籬。向來看苦菜,獨秀也何為?!?/p>
在民間一些地方,不僅立夏要吃三鮮,小滿也要吃三鮮。小滿的三鮮是黃瓜、櫻桃和蒜薹。
黃瓜從小就吃透了。生吃,到菜地里摘一根來,用嘴啃掉外面那層皮,“咔吧咔吧”一頓咬,挺解渴。熟吃,拿黃瓜刮皮,切片入鍋熱炒,油鹽適度,挺爽口。
櫻桃原來沒有吃過,近年來遍地都紅。在自家陽臺上種了一棵,立夏前后,滿樹的青色櫻桃突然地“叮叮當當”紅起來。紅了起來不要緊,要緊的是名種各樣的鳥不間斷地飛來,啄得一地殘紅?!皺烟沂颂臁敝笝烟沂秤脮r間的短暫,從立夏吃到小滿,那瑩潤剔透、味美形嬌的小果子就落市了。櫻桃,如今嚴冬也能買到,但不能夠和夏四月活生生水靈靈的櫻桃相媲美。
小滿蒜薹最妙,一盤臘肉炒蒜薹,滿村臘肉蒜薹香。
小滿時節(jié),江南農村更忙:“小滿動三車”,一動繅絲車,小滿蠶老,蠶婦煮繭繅絲,晝夜操作。二動油車,菜籽收獲后,人們趕著送到車坊磨油,以待商賈收購販賣。三動水車,如果遇梅雨泛濫,趕緊車水排澇,旱天則要從溪河車水入田。
小滿時節(jié),油菜籽歸家,村頭或村腳的榨油坊不分白天黑夜香出來,香得很有意思。
水車下架,修補一下,它馬上要吞水吐珠,抗旱排澇啦。
小滿,江南蠶鄉(xiāng)養(yǎng)蠶忙。
七十年代中后期,家鄉(xiāng)也養(yǎng)起了蠶。村后一丘丘桑田里,去年霜殺后光禿禿的桑樹,經了春雨一滋潤,枝條上暴出葉蕾,又一陣春雨,怒茁出小綠葉兒,我看在眼里,心與《春蠶》里的“老通寶”一樣,“有幾分驚異,有幾分快活?!蔽以谏a隊里養(yǎng)蠶,同我一起養(yǎng)蠶的是一位姑娘,叫愛梅。
桑葉肥厚,蠶繭質高量重。蠶是一種嬌貴的蟲子,怕煙、怕螞蟻、更怕農藥。養(yǎng)蠶辛苦,摘桑葉不分晴天雨天;飼葉除蠶沙不論白天黑夜,瞅空馬上打蠶簇。沒日沒夜一個多月,蠶體透明發(fā)亮,一只只把它們撿上蠶簇,二三天后,一個個白繭嵌伏在蠶簇上,“好?。 蔽液鸵黄痧B(yǎng)蠶的愛梅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。
“蠶的生命在30到40天之間,書上這么說。這是個適當?shù)木嚯x,介于被厭倦和不厭倦之間。因為李商隱的詩,蠶總是讓人想起愛情,尤其是受苦的愛情??墒切Q本身好像沒有什么受苦的意思,它只是呆呆地挪動,小口小口吃著桑葉。吃一吃,打哈欠似地拖直它的身體,再疊擠回去……蠶又是不死的。它的一生沒有死這個字,它只是變成別的東西,蠶變成繭,繭變成蛹,蛹變成蛾……養(yǎng)蠶是有益健康的活動,不用面臨什么人生大問題,生、老、無常什么的……買來的時候就知道它要變化,所以變化了也顯得很正常。可是這種單調與平淡卻有種莫名的安定感……如果真有來世,我很愿意做一條蠶,人難得有這么沒有問題的人生?!?/p>
臺灣作家袁瓊瓊《蠶》文中如是說,可見她養(yǎng)蠶是拿來玩的,是做一種有益健康的活動。
一起養(yǎng)蠶的愛梅,為著婚姻,賭氣嫁到了老遠的貴州,一個老深老深的山塢里,幾十年沒有見到過她,這歲月啊。
《蠶》最后一段真是好:如果真有來世,我很愿意做一條蠶,人難得有這么沒有問題的人生。
小滿,祝您圓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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