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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●魯永筑

　　在淳安境內(nèi)的所有古道中，歙嶺古道是海拔最高的一條古道。

　　這里說的海拔最高，只是單指它的嶺頂高度（海拔1266米），而且是以舊時客旅來往較為頻繁、兩地交通較為重要作為衡量標(biāo)準(zhǔn)。當(dāng)然是把那些海拔更高，但鮮有人跡往來的羊腸小道除外。譬如千畝田古道，嶺頂海拔1400余米，但人跡罕至，并不屬于通商大道，它的交通性質(zhì)，無法與歙嶺古道相提并論。

　　歙嶺古道，位于姜家鎮(zhèn)西北，起點為葉祀村（原為行政村，2007年并入沈畈村），古時稱一腳踏二省（浙江、安徽）占三縣（淳安、遂安、歙縣），是浙皖兩地古代的官道。歙嶺西南延伸至大連嶺之嘯天龍。歙嶺頂與安徽省歙縣的長陔鄉(xiāng)相鄰，有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千年古道穿越而過，連綿有三十多里，全部用打鑿過的青石板鋪設(shè)而成。歙嶺頂浙江境內(nèi)古道長約8公里，屬千年石級古代官道（國道）。20世紀(jì)六七十年代，歙嶺古道還是浙徽兩地村民販賣豬仔、走親探友的主要通道。沿途主要景點有獅子展肘、石堋桃林、萬級燕居臺、上山三夢（一夢臣子坪、二夢梅樹塢、三夢溏汰彎）、寡婦金泉、金牛耕嶺、萬歲躲風(fēng)石、西天盒石、明代古城墻等。

　?。ㄒ唬?/p>

　　上嶺的路，沿溪澗而上。經(jīng)過時光洗禮的青石板，依著山勢向上延伸。腳履磨出來的包漿，透露著歲月的滄桑和歷史的信息。同一塊石板，承載了古人，也承載了我們，不由令人望路興嘆：“古人不見今人面，古道曾經(jīng)載古人。天若有情天亦老，人間正道是滄桑。” 

　　古道曲折上行，漸漸遠(yuǎn)離了耕作區(qū)域，茂密的長青灌木林給大山穿上了綠衣，蔥蘢間已經(jīng)有早發(fā)的野櫻花亮出了粉色的花蕾。

　　途經(jīng)一段巖石上鑿出的臺階，被當(dāng)?shù)厝朔Q為“石舞臺”。從石舞臺回顧，葉祀村已遮掩在丘壑之間。遠(yuǎn)山淡墨在天際線下，起伏的山脊，宛若游龍，馳騁于大地上。

　　古道撇下葉祀溪的源頭，折向西行。越過一道山岡，來到一個名叫“塘汰”的所在。這里有一片數(shù)十畝的茶園，靜臥在山坳之中。路旁尚存兩幢土墻房屋，想必是茶園的管理用房。左側(cè)另有一脈溪流，嘩嘩的流水聲不絕于耳。高高的棕櫚樹撐著一把把綠傘，仿佛一個個衛(wèi)士，守護著這一方凈土。

　　行程已過兩個半小時，海拔已達(dá)700余米。在這高山之間，居然有一方平地。溪流，屋舍，茶園，構(gòu)成的畫面，有著世外桃源的意境。果不其然，有一則“金牛耕嶺”的傳說就發(fā)生在這里。

　　民謠云：“耕了歙嶺通徽港，耕了霞山建縣堂，耕了公山置府堂?！?/p>

　　離開塘汰，古道繼續(xù)沿溪流上行。茂密的箬葉，掩映在古道兩旁。這段路，在梅雨季節(jié)，螞蟥叢生，苦了那些趕豬人。同樣是這段路，也逼出了趕豬人的智慧，引出了石灰抹豬、石灰撒路的奇特往事。

　　據(jù)葉祀村章先生描述：歙嶺趕豬人，出自葉祀盧氏和黃嶺吳氏。這兩個姓氏在郭村直源里人口不多。但他們獨具智慧，大多亦農(nóng)亦商。農(nóng)忙時節(jié)，在家采茶、種地；農(nóng)閑時節(jié)就外出做生意。特別是做趕小豬販賣的生意，是盧氏、吳氏的專長。

　　趕小豬看起來簡單，實際上需要專業(yè)技巧。幾十頭小豬，單憑趕豬人的沿途吆喝，它們就乖乖地沿著古道，穿越高山密林，翻越幾十里的歙嶺，談何容易？聰明的盧吳二氏祖先，就創(chuàng)造了這種獨特的謀生技能，他們父傳子，夫傳妻，傳承著這種絕活。小豬在他們面前，就像一個個聽話的小孩子，叫它走就走，叫它停就停，被當(dāng)?shù)厝朔Q為“歙嶺古道上的趕豬把式”。

　　據(jù)說，趕豬人會將一群小豬喂個六分飽，然后身纏豬食誘豬而行。為了防止螞蟥叮咬，小豬身體上還要涂抹石灰漿。趕豬老把式走在前，哼著領(lǐng)路曲；副把式走在后，嚷著趕豬調(diào)。

　　“咻咻咻，呦呵呵呵——呦呵！呦呵呵呵——呦呦！呦呦呦——呦呦——”動聽的趕豬曲兒，在大山密林中回蕩。

　　經(jīng)過螞蟥特別多的路段，趕豬人一邊抓一把石灰一邊在路上撒。

　?。ǘ?/p>

　　再往上走，蜿蜒的古道進入針葉林。虬龍般的松樹，老態(tài)龍鐘，墨綠色的針葉，打團成簇，形態(tài)矮壯，頗有黃山松的勁姿。

　　前路翻過一道崗，又拐入一個塆。古道右側(cè)有一處“寡婦金泉”，好心人早已利用毛竹將泉水引至路側(cè)，過往的人只要湊上張開口，就可以享用冰爽解渴的清泉。 

　　茂盛的針葉林中，夾生著很多木荷樹。粗壯者胸徑過抱，估摸都是百年老樹。

　　上半截的古道，基本上是沿著山脊走。雖然山勢極其陡峭，但由于密集而高大的落葉林密布于山體，兩側(cè)的陡坡并不會讓人產(chǎn)生畏懼之感。周遭幾乎只有兩種樹，一種是高喬，胸徑10至50厘米，高15至20米，樹干光滑、灰褐色，有白色斑點，淺豎裂紋。山下的村民說是沙楸樹，也不知道是否正確；另一種是灌木，就是高山杜鵑。

　　途中突兀著一道巖石，白灰?guī)r面，形同山子。高約3米，長約6米，上篆朱漆大字“朱元璋躲風(fēng)石”。相傳明太祖朱元璋在元朝末年，為了抗擊勁敵陳友諒，曾經(jīng)帶兵過此，偶遇狂風(fēng)暴雨，臨時避風(fēng)于石后。時隔六百余年，事實早已被時間淹沒，口口相傳的故事大多歸結(jié)于傳說。

　　最后登頂?shù)穆?，已?jīng)脫離了古道。約三百米的土路，陡峭難行。對于一個登山者來說，這是到了考驗體力和毅力的最終時刻。

　　植被到了這里，就成了混交林。密集而叢生，低矮且蕪雜。這些在低山丘陵看不到的植物，在這里因為凜冽的寒風(fēng)，顯得既蒼老又萎靡。

　　沒想到歙嶺頂是一個“禿頭”，稀稀拉拉的高山草甸應(yīng)付到了“前額”，就應(yīng)付不到“后腦”，以致成片風(fēng)化的沙地寸草不生。

　　站在歙嶺頂，蒼茫的群山皆在腳下。山高人為峰，一覽眾山小。

　　歙嶺頂是徽浙兩省的界山，往北鳥瞰是歙縣的長陔鄉(xiāng)，民舍清晰可見。向南俯視，是淳安的姜家鎮(zhèn)區(qū)域，村莊迷茫在溝壑之間。能夠在這“一腳踏兩省踩三縣”的制高點上，一睹千山萬水，與蒼穹來一番近距離的靈魂對話，未嘗不是一件人生快事。人生畢竟短暫，作為過客，很有必要用腳履抬升自己的高度，用一種征服的心態(tài)，加持自己對生活的信心以及對美好未來的期許。

　?。ㄈ?/p>

　　在歙南街源山區(qū)，流傳著一句古老民謠：“歙南街口入街源，只見青山不見田。水路彎彎六十里，炊煙混在云霧間?！?/p>

　　這句民謠，很形象地說明了這一地區(qū)的風(fēng)土人情。在街源，山高而水長。峽谷幽深，少有平地，大多的村落都建在半山腰里，裊裊的炊煙，與云霧連成一片。

　　事實上，“街源”古稱“陔源”。因為歙南方言中的“陔”與“街”是同音。街源河發(fā)源于長陔，從地理屬性的角度去分析，應(yīng)該稱其為“陔源”，這樣更為貼切和合理。不過，當(dāng)?shù)乩习傩赵缫蚜?xí)慣地稱“街源”。還有此源的出口叫“街口”，估摸都是音訛所致。

　　從長陔到街口，陔源水路六十里，是新安江的重要支流之一。兩岸山清水秀，土特物產(chǎn)豐富。“長陔山寶”“街口金橘”，早已聞名遐邇。

　　生長于街源的人對歙嶺也非常熟悉：在長陔鄉(xiāng)，有一條重要的古道叫“歙嶺古道”，乃古徽州通往遂安（今淳安）的重要官道之一。該古道北起歙縣長陔鄉(xiāng)南源村，橫跨白際山脈中部，南至浙江省淳安縣。古道開鑿年月已無從考據(jù)，據(jù)現(xiàn)有史料記載及殘存建筑推測，至今已存千年以上。另外，因本地方言中“歙與雪”同音，故“歙嶺”又被當(dāng)?shù)卮迕穹Q為“雪嶺”。

　　為了完整地走完歙嶺古道，我們從歙縣南源口村重新出發(fā)，探訪了歙嶺古道安徽境內(nèi)的路段。

　　歙嶺古道安徽境內(nèi)路段的起始處，已修建了南源水庫，原有的古道已被淹沒。如今要走歙嶺古道，首先要通過南源水庫大壩的壩頂，然后沿庫岸線的便道南行，直至穿過一片茶園地，轉(zhuǎn)過第二個山壟，就能看到鋪有青石板的蹬道從庫區(qū)水面上爬升出來，然后沿著山坡向東上嶺。

　　古道沿著山坳上行。因無人打理，瘋長的灌木柴草，遮掩途中，近半路段需弓腰前行。上行約半小時，來到兩條山澗匯合處。一座單孔石拱橋連接兩邊山體。橋拱上方的石額已長滿爬藤，字跡無法辨認(rèn)。橋頭路亭遺址，也僅剩下半截石墻。過橋不久，古道開始向山脊攀高，路面石板卻不知所蹤，窄窄的土路在陡峭的山坡上以Z字形盤旋而上，沿路盡是雜草、藤蔓、樹枝、積水和泥淖，還有隨時可能彈到身上的山螞蝗。

　　走到海拔630米的第一層山脊，耗時約兩小時。過了山脊，古道寬敞了許多，寬約1.5米的石板路，不規(guī)則地向上延伸。在海拔1030米處，有一段古城墻，是一道石砌的壁壘。據(jù)傳為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所建。在建國之前，朱元璋曾一度轉(zhuǎn)戰(zhàn)徽州，屯兵歙南山區(qū)，為了防御外敵來侵，朱元璋令兵士修筑了石城墻。

　　石城墻在歙嶺古道處，設(shè)有寨門。門寬約2米，兩邊殘墻高近3米，寨門頂部已塌落，失去了往日兵寨雄關(guān)的氣勢。城墻中設(shè)有多處射擊孔，如今仍然依稀可見。城墻內(nèi)平坦空曠，松樹林立。此處松樹遠(yuǎn)觀與黃山松無異，松針短小密集，松果碩大，枝干粗壯，勢如虬龍，但近看卻有天壤之別，其樹干灰褐色，光滑，無鱗片狀樹皮，是我不曾見過的新樹種。

　?。ㄋ模?/p>

　　據(jù)說，歙嶺北麓原有南源寺，寺廟近處有燕石巖，有宋代大儒朱熹的摩崖石刻。

　　《歙縣志》（1935年版）記載：“南源古寺，在二十六都南源石井坑，唐太和三年建，祀梁武帝暨寶。志有古碑存寺，寺后五峰插天，前三瀑布飛瀉而下匯為潭，名缽盂潭。有燕石巖，朱文公讀書寺中，手書‘新安大好山水’，鐫于巖壁，現(xiàn)頹廢為園地?！?/p>

　　經(jīng)考證，“燕石巖”即南源村后山的“老鷹石”，但許多文史愛好者、驢友多次探尋，均未獲崖刻真跡。

　　從安徽境內(nèi)的古道登頂歙嶺后，除幾叢矮小的灌木，沒有任何一點人類文明的痕跡，宛如一位高大的美男子，突然讓人看到他那光溜溜的“聰明絕頂”一般，令人失望至極。

　　不過好在，到了頂峰，視野開闊了，心就敞亮了。立于歙嶺頂峰，北望黃山，諸峰若隱若現(xiàn)，南瞰千島，綠波影影綽綽。交錯縱橫的白際山脈，濃縮進視野的就是腳下這條蜿蜒起伏的山脊線，猶如虬龍盤踞在皖浙之間，守護著這片青山綠水。

　　與歙嶺頂遙相呼應(yīng)的是東面山峰上成片的映山紅，紅艷艷的，一直延伸十幾座山峰，無邊無際，若紅霞墜落人間。

　　高山映山紅，開花遲，花期長，常根植于山峰峭壁，能忍受貧瘠干旱、風(fēng)霜雨雪，故與黃山松齊名。

　　歙嶺的映山紅倔強地生長在這片裸露貧瘠的巖石沙礫上，鮮艷的紅點綴著大山的綠，這不正是大自然鐫刻在歙嶺上的“新安大好山水”嗎？
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編輯：義永華 吳若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