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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政軍
漢樂府詩《孔雀東南飛》是古典文學的一篇巔峰之作,以前收錄在高中語文課本中,現(xiàn)在網(wǎng)上看到很多地方的教材已經(jīng)刪除,刪除理由是專家認為這篇詩作“三觀不正”,描寫了不正當?shù)钠畔标P系,引導青年男女殉情,很多網(wǎng)友對此不理解。
《孔雀東南飛》作為一篇優(yōu)秀的詩作,首先要當詩來讀,注重詩的語言表現(xiàn)手法和藝術結構特點,學會欣賞,在自己寫作時有很好的借鑒。之所以受到普遍喜愛,是因為《孔雀東南飛》在詩韻、文法、語言、煉字以及敘事結構方面都十分優(yōu)秀。
但作為課文的講解,首先要注重文章的思想性,再者是故事性。好吧,就讓我們進課堂,把詩作當故事進行拆解。
《孔雀東南飛》作為長篇敘事詩,寫的的確是一個愛情悲劇。結局給人的是傷痛,就連劇中人也覺得結果過于慘烈而悔不當初。
下面來看一看主要人物的性格特點和所作所為。
女主劉蘭芝,能干、柔順、堅貞,而且長相也十分漂亮,可以說是集女性優(yōu)點于一身的典范。但就是這么一個人,在婆婆面前一直不受待見,“君家婦難為”。而真正要命的是沒有孩子,讓婆婆對她的不滿呈不可逆的增長。(這一點在以前我們學習的時候老師和教參都沒有提及)女主雖然柔順,但也有剛烈的一面,別人的做法觸及她底線時,她毅然決然地舍棄生命進行抗爭,讓人直面名畫遭焚,玉璧墜地。
男主焦仲卿,一個還算重情義的府吏,相當于現(xiàn)在的公務員。他夾在婆媳之間非常難做人,還要掙錢養(yǎng)家。只要現(xiàn)狀不變,常有逃避的心態(tài)。先是借口工作忙少回家,“相見常日稀”,后來事情鬧大了要老婆去娘家暫避,“且暫還家去,不久當歸還?!边@種打太極的功夫我們現(xiàn)在是不是也很常見??梢娝琼敳蛔∧赣H的壓力了。另一方面,他所行的緩兵之計又錯誤估計了劉家的形勢,導致了災難性的后果。不過最后的行為還表現(xiàn)得像個男人。
焦母是個老頑固,因媳婦漂亮能干,怕在家中被搶了風頭,自然就想辦法對兒媳進行打壓,以此來維護自己家長的威嚴。至于對媳婦起掃地出門的心思,恐不在于她“舉動自專由”,而是因為沒有子嗣?!靶聥D初來時,小姑始扶床。今日被驅遣,小姑如我長?!鄙僬f也有七八年了吧,一男半女都沒有。古代“不孝有三,無后為大?!崩瞎蛔o她,理由就顯得軟軟得不頂用。母親輕而易舉地逼兒子出了下策。作為元兇的焦母其實也是一個悲劇性人物,濫用世俗賦予的權力搞得雞飛蛋打,最后真的“無后為大”,無知和粗魯把自己弄得晚景凄涼,可恨者變成一個可憐之人。德不配位造成的災難在一個小家庭單元里也表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所以,把孝道簡單得理解為聽父母的話是有嚴重偏差的。
劉母為人厚道,可偏碰上個劉兄是個自私的炮筒子。妹子到家才十來天,見有人來求親,也不顧及親妹子的感受,趕緊逼嫁。平心而論,劉兄也沒想把妹子往火坑里推,他認為“先嫁得府吏,后嫁得郎君?!笔呛苡忻孀拥氖虑?。高嫁后還可以狠狠地打臉焦家的不仁不義。但他就是這樣一廂情愿地把親妹子送上了黃泉路。
焦母的頑固,劉兄的草率,從世俗眼光看,都是再常見不過的事。實際上整個故事中沒有把人當貨賣的惡性事件,也沒有拳棍相加的暴力事件。但最后的結果卻是一對有情有義的青年雙雙殞命。最后雙方家人都意識到事情做過了頭,在兩人“舉身赴清池”和“自掛東南枝”后,“兩家求合葬”,也算是心理補償。
這種結果難道不更值得人們深思嗎?高貴碰瓷世俗,文明遇到野蠻,付出慘重代價的往往是高貴與文明,但我們依然會選擇高貴和文明,不是嗎?
《孔雀東南飛》客觀地展示了一個悲劇故事,沒有刻意歌頌誰,批判誰,其中的是非曲直要讀者自己去判斷。別人的故事是自己的鏡子,作者最后“戒之慎勿忘”。對后世的現(xiàn)代人,故事還是有現(xiàn)實意義,家庭生活,人際關系,處理得過于僵硬,后果難以估量。
其實比這慘烈得多的家庭故事,愛情故事,在歷史長河中比比皆是,多于沙粒。為什么《孔雀東南飛》能流傳千年,不僅是事件本身的典型性,更在于詩作的文采了。通篇都是原生態(tài)的句子,敘事條理清晰。語言表現(xiàn)手法和藝術結構特點足夠能讓后人學習??鬃诱f“言而無文,行之不遠?!薄犊兹笘|南飛》這樣優(yōu)秀的文采能傳承千年不足為怪。讀詩還是讀故事,自己選。
至于從課本中刪除,我個人理解并非“三觀不正”,而是社會生活的基礎已經(jīng)發(fā)生了質的變化,老輩家長不再有權威,年青一代在家庭中不再那么自律和謙卑。因此他們的認識與作品表現(xiàn)的情況是“三觀不合”,教師講解有難度,考試也更難出題。就考幾個詩句的填空題是不是很沒意思?還有,失去約束的年輕人產(chǎn)生負面的影響也很明顯,年輕人因為過于強調自由而被騙的情況是有發(fā)生,繼續(xù)灌輸反封建禮教愛情自由之類是不是給負面影響雪上加霜?
有的文章本身很優(yōu)秀,但出于時代局限,價值取向,難度系數(shù)等原因,并不適合入選課本,如《洛神賦》、《滕王閣序》、《長恨歌》等等。中國優(yōu)秀的文章太多,不能全網(wǎng)隨意搬至課本中來,選課文要講究教育規(guī)律。《孔雀東南飛》從中學課本中刪除,我覺得是正常的事情。這樣的文章放到大學課本中,或者作為有文學天賦的孩子課余研讀,是很好的,美麗的才華不能只是依靠考試。
總是從考試,解說等角度去讀詩,也有高貴碰到世俗的味道。詩歌要品出原滋原味,在疏通文字和了解故事后再多讀多品,用心一遍又一遍感受,常品常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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