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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朝英

5年未見的朋友的女兒結(jié)婚了，朋友的朋友發(fā)來一張新娘婚禮上的照片，甜美的笑容，幸福洋溢，真的是一位可心的美人兒。都說新娘是女人一生中最美麗的一天，說得一點(diǎn)不為過。忽然就想起自己出嫁的那一天。

同樣是婚禮，我那會兒沒有現(xiàn)在這般的隆重，沒有長長的車隊(duì)，沒有心形的大捧鮮花，更沒有拖地的潔白婚紗。記憶中的那一天，除了一輛貼著大紅喜字的中巴車外，似乎沒有更多的印象了。但跨出老家大門時，回望母親眼角那不舍的淚，還有自己上車后無法控制的哭泣，至今說起依然會有酸楚感。

為人女23年，沒有對父母親絲毫的回報(bào)，卻收獲了母親的無限疼愛。在母親身邊的日子，雖然沒那么多好吃好穿的，可濃濃母愛的幸福，足以讓我享之不盡。

春天是個野果最多的季節(jié)，母親在忙完山上的農(nóng)活后，會為我采摘來山里最甜最新鮮的野草莓，用一張大大的荷葉包裹著，放在簍子里帶回家，她自己從不舍得吃一顆。我硬塞進(jìn)母親嘴里時，她還搖著頭：“我山上摘的時候就吃過了，乖，你自己吃吧！”吃著那一顆顆鮮紅香甜的野草莓，我似乎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，偶有鄰家小孩經(jīng)過時投來羨慕的眼光，我便更加得意了。

夏季和秋季來臨，地里的活兒多了，除草和收割基本都在這兩個季節(jié)里完成。母親總是早出晚歸，每次回家都是全身大汗淋漓，白皙的皮膚被曬得通紅，然后變成了泥土黃，可母親從不忘記在我出門時提醒：戴上草帽。鄰家的孩子基本上都被帶上山幫忙干活，可母親總是不舍得我上山，因?yàn)槲夷菚r個子太小，還有過一次上山被風(fēng)吹走的經(jīng)歷，讓母親實(shí)在不放心。再加上我還有兩個哥哥，于是我便成了家里的寵兒，基本上是負(fù)責(zé)看門，外加用電飯煲燉一鍋飯的任務(wù)。干完活回家的母親，總是會在看到我的第一時間夸上一句“囡囡好乖！”完了我便蹦蹦跳跳地出去玩了，直到母親喊我回家吃飯。

冬天來了，這也是我最喜歡的季節(jié)。農(nóng)活漸漸少了，這時候，放學(xué)的我回家基本上都能看到母親。對兒時的我來說，再沒有比踏進(jìn)家門喊一聲“阿媽”能得到回應(yīng)更幸福的事情了，那一聲溫和而滿載母愛的“哎——”總是讓我滿心歡喜?，F(xiàn)在回想起來，我那時甚至還有些興奮，因?yàn)槁牭侥赣H的應(yīng)聲之后，我根本無法淡定安靜地走路，通常會蹦跳著來到母親身邊……這世上還有什么比母親在家等著兒女回家的感覺更幸福？

就是在這樣平平淡淡的朝夕相處中，女兒與母親建立了一份難舍難分的依戀，甚至因調(diào)皮而招致母親落在屁股上的一頓巴掌，在如今想來都是一種難以復(fù)制的幸福，而這種依戀在我出嫁的那一天，便充分展示了它的“威力”。

出嫁那天，婚車早早等候在老家大門口。而我沒有把自己穿戴成一身紅色，甚至都沒有在頭上戴一朵紅花或者扎一根紅絲帶，只是簡單地用黑色發(fā)卡攏了攏披肩長發(fā)。紅色上衣，黑色長包裙，黑色皮鞋，這就是我的新娘妝扮了。是時候上車了，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擁抱了母親，是一個緊緊的擁抱，母親的手也從來沒那么用力地環(huán)抱過我。差不多一分鐘之后，我根本沒敢抬頭看母親，側(cè)著臉便走出了老家的大門，因?yàn)槲业难蹨I已經(jīng)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了，我不敢讓母親看到。我了解母親，也了解此刻內(nèi)心對母親的那份不舍，我知道背后有一雙充滿愛的眼睛，可我卻不敢回頭……

我以越來越快的速度上了婚車，然后便是如洪流般無法阻擋的淚奔。以前在村里也看到過很多哭著出嫁的新娘，可那時聽說這只是一種儀式，表達(dá)的是對娘家的一份感恩和女兒的一份孝心，可當(dāng)我自己成為新娘時，我才發(fā)現(xiàn)，這樣的解釋有點(diǎn)膚淺。

在等待搬嫁妝的時間里，我還是忍不住回頭了，透過車子的后玻璃窗，我看到了母親同樣噙滿淚水的雙眼，一旁的嬸嬸扶著她，似乎還在安慰她，可母親和我一樣，就是止不住淚水。那種心酸讓我感到窒息，那種離別的哀傷無以復(fù)加，我知道這不是永別，可卻有和母親從此再難相聚的感受。

和母親在家的點(diǎn)點(diǎn)滴滴，如電影快進(jìn)一樣從我的腦海飛速流過，每一個畫面都是和母親一起的歡悅，每一個畫面都是濃濃的母愛：生病時，母親溫暖的懷抱；胃口不開時，母親用心烹制的飯菜；夏天炎熱時，睡夢中母親輕柔的搖扇；冬天寒冷時，母親親手縫制的棉衣棉鞋；深夜噩夢時，母親那雙輕輕撫摸后背，拍著我入睡的手……記得平日里，也沒少挨母親落在屁股上的巴掌，可那一刻，所能回放的記憶都是溫馨和愛。越是想著這些，我便越是哭得泣不成聲，身邊的丈夫被我的眼淚嚇蒙了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，最后只能用一個擁抱來安慰我，可我深知，那刻的擁抱無論如何也抵不過23年朝夕相處的母愛。

出嫁前夜，我和母親同床共枕，可一晚上耳畔飄著的都是母親悉心的叮嚀：寶貝，你從小不會跟人拌嘴吵架，所以很多事情你就不必太放在心上，要學(xué)會尊重公婆的決定；你的眼淚從小就不值錢，一遇到事情就知道哭，可以后你成了媳婦了，不能老是長不大；在家里，你沒吃過苦，可這也是媽媽擔(dān)心你的，以后得學(xué)會照顧自己，至少學(xué)會燒飯，不至于餓著自己；以后媽媽不在身邊了，你的那些小姐脾氣得收斂起來，有脾氣就留著，回媽媽這兒的時候再發(fā)……母親對我有十萬個放心不下，可母親明白，女兒始終得過自己的生活，沒有哪個父母可以照顧孩子一輩子！

婚車啟動了，我最后回頭看了看窗外，想隔著玻璃最后看一眼母親，可是卻沒了母親的身影……我知道，母親一定是接受不了我離開她的現(xiàn)實(shí)，雖然她也知道女兒遲早要離開她的道理。幾天之后，我才聽父親說，母親后來好幾天沒出門，飯也沒怎么吃。那一刻，我再次淚奔……好在，后來我有了自己的孩子，母親便放下了家里的農(nóng)活，陪著我一起帶孩子，我又可以天天和母親在一起，母親的笑容總是掛在臉上，生活中多了許多歡樂。

而今，全家都已經(jīng)生活在這個花園城市多年，雖然各自有了各自的蝸居，而我也到了不惑之年，可母親依然隔三差五地來電話催我過去吃飯，或許在母親的心里，我永遠(yuǎn)是那個長不大的寶貝女兒！
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 編輯：葉青 王志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