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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倩

那天，我終于在街頭看見一年到頭挑著蘿擔賣麥芽糖的大姐了。

我和大姐的淵源，始于一次買糖。女兒喜歡吃麥芽糖，就是那種乳白色的用麥芽制成的糖條，咬一口嘎嘣脆。糖條有些里面是實心的，有些里面是紅糖夾心的，成品全都用裝著米糠的籮筐蓋起來，這樣既便于麥芽糖始終保持干燥，又不會有灰塵進去，有顧客買的時候才會從米糠里拿出來稱斤。

記得是好多年前臨近過年的時候，路過十字街的超市門口，女兒指著蘿擔里的糖條說：“媽媽我想吃?！辟u糖的是一位中年大姐，短短的頭發(fā)，衣服和手指都挺清爽干凈的，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那里，也不叫賣。于是，我叫女兒自己挑，女兒挑了白白凈凈外面沒有芝麻的那種純麥芽糖。我和大姐順口攀談起來，一問竟然和我是老鄉(xiāng)，她是蘭溪永昌人，距離蘭溪縣城也不過10公里多一點的路程。臨走的時候，一定要送女兒一小盒外面有芝麻的糖條。女兒也懂事，婉言謝絕，說阿姨留著賣錢。

這位大姐，我至今都沒有問過她姓什么。有時候在街頭看見，她總是熱心地要我拿一盒糖去吃，我說我牙齒不好不能吃糖，謝謝大姐。夏天的時候，大姐也順帶賣蓮蓬，又大又新鮮的蓮蓬，個個蓮籽都是飽滿結(jié)實，一咬一口清甜的滋味。路過她的蘿擔，我總會買幾個蓮蓬，扔下10元錢就走，生怕她每次都要多塞給我兩個。

大姐在千島湖街頭賣糖很多年了，風里來雨里去。有時候遇見，我會順口問她生意如何，她說勉強混口飯吃吧。有時候也會和我說家里的情況，說她有個女兒，已經(jīng)工作了，自己就是想出來賺點零花錢。好幾次，我都想問她，現(xiàn)在物價這么高，租房子也貴，家里人放心你一個人在這邊賣糖賺錢嗎？但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。

小時候，蘭溪的小商小販很多，他們勤勞不怕吃苦，挑著蘿擔走街串巷，賣小雞小鴨，甚至小豬仔。平常的弄堂里總會響起撥浪鼓的聲音，然后傳來一聲聲悠長的“雞毛換糖咯——”這時候的我們，就會纏住長輩們拿出可以交換的物什，給我們換糖解饞。

記得那時只有過年才殺雞，奶奶會把雞毛都留起來，等著貨郎擔出現(xiàn)給我們換糖吃?！拔疫@些雞毛換幾顆糖？”“三顆。”我用央求的語氣和貨郎商量：“再加兩顆，一起五顆吧？”“好好好，就五顆，換給你！”我喜滋滋地伸出小手接過五顆小小的糖果，連蹦帶跳地往家里跑。弟弟一顆，妹妹一顆，鄰居家的文英妹妹一顆，我自己一顆，還有一顆，當然是留給奶奶了?！斑@糖真甜！”弟弟說，一包雞毛換來五顆糖果，甜蜜的親情在家里蔓延開來。

當然，雞毛換糖不純粹指雞毛能換糖。那時候物質(zhì)比較匱乏，城里沒有大型的購物中心，只有小小的百貨商店，鄉(xiāng)鎮(zhèn)也沒有連鎖超市，只有供銷社。于是人們會把一些平時用不到的東西換一些日常小百貨用品，比如拿破膠鞋、發(fā)黃的書籍、漏水的茶缸等等換蘭花、蜜棗的，各式各樣的東西都可以交換。

至于雞毛，商販們把它們收集起來，然后賣給做雞毛撣子的制造商，自己也能賺點錢。雖然少量雞毛的價值很小，但那個年代大家也不舍得白給，所以小商小販們會以紅糖、草紙等低廉物品交換，以此獲取微薄的利潤養(yǎng)家糊口。雞毛換糖的時代早已一去不復(fù)返了，但“雞毛換糖”作為一種浙商文化，比如不忘吃苦、積少成多、勇于開拓創(chuàng)新的精神，傳承了一代又一代人。

大姐挑著蘿擔賣糖的情景，讓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年代，童年簡單快樂的時光總是讓人留戀，以至于雞毛換糖也成了人間至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