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鮑藝敏

“土木堡之變”

我認(rèn)為，任何歷史事件，看似偶然的背后，都是必然的結(jié)果?！巴聊颈ぶ儭币卜线@個定律。

回顧歷史，我們稱之為“北方蠻族”的，不外乎匈奴、突厥、契丹、烏桓、鮮卑、女真、瓦剌、蒙古等游牧民族。因為氣候變遷、生產(chǎn)力低下、資源匱乏、尚武好斗等因素，他們始終覬覦著中原。自漢武大帝征匈奴開始，到明英宗土木堡之戰(zhàn)，一千三百多年來，他們侵?jǐn)_和劫掠中原從未間斷過，據(jù)《中國王朝戰(zhàn)爭年表》統(tǒng)計，這種侵襲與劫掠，每10年就有2.5次之多?？梢娪卸嗝搭l繁。

土木堡之變看似偶然，因為王振削減馬價，致使以往“薄來厚往”政策沒有兌現(xiàn)，即賞賜物品價值遠(yuǎn)超貢品價值。也先以此為借口，挑起了戰(zhàn)爭。國與國之間，沒有所謂的長治久安，只有實力的此消彼長。其時正逢也先勢頭健旺，野心勃發(fā)。在他父親脫歡統(tǒng)一了蒙古東部地區(qū)后，也先于英宗正統(tǒng)四年（1439年），繼承成為瓦剌首領(lǐng)，繼而又征服了女真，勢力延及朝鮮北境。瓦剌的綜合國力處在鼎盛時期。

一

正統(tǒng)十四年（1449年）七月十五日。也先兵分四路，一路由兀良哈部襲取遼東，一路派別將進(jìn)攻甘州，一路由阿剌知院直趨宣府，圍赤城。也先親率一部，旄纛高張，殺奔大同而來。行至貓兒莊，參將吳浩率兵阻擋，戰(zhàn)死陣前。西寧侯宋瑛、武進(jìn)侯朱冕率兵來援，皆力竭而亡。也先勢如破竹，兵鋒所至，困楊洪于花馬池，逼朱謙于瓦子關(guān)，敗顧興祖于獨石，追石亨于雁門關(guān)。短短時間，大同、宣府諸城紛紛失陷。西北邊境，烽煙頓起。

英宗時年23歲，未經(jīng)戰(zhàn)陣，不免心慌，他問計于王振。王振攛掇英宗道：“我國朝天下，自馬上得之，太祖太宗均親征百戰(zhàn)，而今陛下春秋鼎盛，何不上法祖宗，御駕親征，懾服化外，使天威遠(yuǎn)揚呢？”

王振大英宗三十多歲，英宗從小就稱他為“先生”，愿意聽信于他，也有點依賴于他，可以說王振對英宗具有個人支配能力。

英宗被王振說動了心，自思道：“朕自登基十余載，尚無戰(zhàn)陣之功，此番撫軍北地，倘若一舉蕩平寇賊，上可告列祖列宗之先靈，下可垂萬古英名于青史?！庇谑翘祛佉徽瘢粗I令百官，下詔親征。

商輅在翰林院，聞旨親征，驚駭不已，連忙趕到午門執(zhí)章候諫。不一時，滿朝文武三三兩兩皆聚集午門，諫阻圣駕親征。商輅憂心忡忡對眾官道：“皇上親征，非比尋常。我等臣子不足惜慮，圣上身系天下安危，乘輿若有不測，則傷及社稷。”

商輅的話音未落，忽聞“得啦得啦”一陣馬蹄聲疾速而來，眾人尋聲望去，不是別人，卻是王太監(jiān)。

王振勒著馬頭，高聲問道：“各位官員，你們齊聚午門，意欲何為？”

商輅朗聲應(yīng)道：“我等一意同心，為社稷皇上計慮，諫止圣駕，萬不可倉促親征?！?/p>

王振聽言頗有沖撞之意，放眼望去，欲待發(fā)威，認(rèn)得是狀元郎商輅，便責(zé)問道：“親征之事，自古皆有。商學(xué)士豈不聞澶淵之戰(zhàn)，真宗親征契丹的故事？”

商輅當(dāng)即回駁道：“王公公可知勢異時移，古今有別的道理？澶淵之戰(zhàn)怎可與眼下相提并論？真宗親征乃情勢所迫，不得已之舉，正所謂‘抗兵相加，哀者必勝’。且契丹主將蕭撻覽甫至澶州，即中宋軍伏弩身亡，挫他銳力之氣。然真宗城下乞和，歲輸幣帛數(shù)以萬計以求和寧，春秋恥之。我朝安可效法？而今賊勢囂張，皇上親征，三營俱行，六師皆動，京師不免空虛，倘有急變，如何抵御？”

王振無語可回，怒羞道：“此乃皇上旨意，誰敢忤逆圣旨，抗命不從！”聲色俱厲，說完撥轉(zhuǎn)馬頭回宮。

不久從宮中傳出旨意，曉諭百官：“朕意已決，不得再諫，眾官請回。”

二

七月十七日，英宗統(tǒng)領(lǐng)三營六師五十萬人，倉促出征。大軍一路西行，出居庸關(guān)，次宣府、次雞鳴山、次陽和，沿途風(fēng)雨交加，前方敗報頻傳，六軍喪氣，情緒低落。一路走走停停，至八月十三日駐蹕雷家站。瓦剌軍偷襲明軍斷后部隊，恭順侯吳克忠、都督吳克勤率兵回?fù)簦蓐噾?zhàn)死。成國公朱勇領(lǐng)兵5萬馳援，追擊50多里，到一個名叫鷂兒嶺的地方中了也先的埋伏，全軍覆沒。

消息傳來，三營俱驚。兵部尚書鄺野、學(xué)士曹鼐聞此兇訊，緊忙到行殿面奏英宗，懇請圣駕入關(guān)，不可躁進(jìn)。王振得知，把他兩人傳到跟前，叱道：“爾等腐儒但知守常，安可妄言兵事?！焙攘钭笥?，將兩人推入草莽之中，罰跪一日。

王振欲偕英宗起駕，門人忽報郭敬在帳外候見。郭敬乃大同鎮(zhèn)守太監(jiān)，是王振的親信。郭敬在戰(zhàn)事之前，就有通敵嫌疑，他歲造箭簇數(shù)十甕，以王振命遣送瓦剌，換取財物。王振將他迎入帳中，待聽了郭敬密報，始信也先悍鷙無比，不免心驚膽戰(zhàn)，倉猝之間決定退兵。

時值八月中旬，暑熱未消，士卒匆促拔營，連日行軍，汗塵蒙甲胄，饑渴添疲乏。日色將晡時分，車駕行至土木堡。

王振檢點自己隨帶輜重，尚有千余輛未至，這些財物是他搜刮來打算送去家鄉(xiāng)蔚州的，他不顧幾十萬大軍安危，竟下令宿營等候。

也先乘著夜色迅速包圍了土木堡。次日，英宗要出行為時已晚。土木堡地勢較高，最要命的是沒有水源，士卒挖坑掘井，滴水未見，一個個如同熱鍋上的螞蟻，備受煎熬。

也先探知土木堡南面有一條河流，事先在那里設(shè)了伏兵，在圍困了兩天之后，佯裝撤退，讓出一條通道。王振信以為真，傳令移營就水。明軍一哄而亂，爭相取水。也先看看時機(jī)已到，指揮伏兵出擊，明軍頓時潰敗，五十萬大軍全軍覆滅。

英宗被瓦剌軍一擁而去。史稱“土木堡之變”。

三

英宗被瓦剌族所俘，京城頓時亂成一鍋粥。后宮自不待說，孫太后、錢皇后及那些妃子貴人，得此惡訊，都哭作一團(tuán)，惶恐無措,一籌莫展。情急之下，不知是誰提議，可以用金玉珠寶贖回英宗。于是，孫太后、錢皇后及那些妃子貴人，拿出宮中所有，滿載了整整八車珍寶細(xì)軟，送到也先營中?？垂伲蚕葤冻种鞒幕实?，以為奇貨可居，豈是輕易放還的？

孫太后哭也哭過，贖金也送過，毫無用處，靜下心來忽想起一個人，皇上從前曾多次提到他沉穩(wěn)歷練，能辦大事。何不召來問策？乃降下懿旨，宣商輅入宮，垂簾問政。

商輅面奏太后道：“今皇上北狩，朝野不安。臣以為國不可一日無君。太后當(dāng)以社稷為重，速降懿旨，嗣立皇子為太子，如今太子幼沖，年甫二齡，未能遽理萬機(jī)，可令郕王輔國，安穩(wěn)社稷，以慰士庶，則天下幸甚！”

商輅其時已然判明了形勢，也先大有“挾天子以令朝廷”的意圖，每次叩關(guān)攻城，都把英宗擁在前頭，守城軍士投鼠忌器，不敢十分用強(qiáng)，也不敢施放銃炮。欲想絕了也先的念頭，最好的辦法就是另立新君，讓他無“奇貨可居”。這樣英宗反倒是安全的。

太后聽了商輅這番話，自覺有理，依言降下懿旨：令皇子見深為太子，仍令郕王翼輔，代總國政。即令商輅草詔。詔告天下曰：

邇者寇賊肆虐，生靈涂炭。皇帝懼憂宗社，不遑寧處，躬率六師問罪。師徒不戒，被留虜廷，神器不可一日無主，今特授以冊寶，立見深為皇太子，正位東宮，仍令郕王為輔，代總國政，撫安群黎，布告天下，咸使聞之。

郕王登了大位，乃遙尊英宗為太上皇，尊孫太后為上圣皇太后，改明年為景泰元年，史稱代宗（景帝）。

景帝坐朝，顧視群臣道：“朕實無一德，謹(jǐn)遵太后之命，奉祀宗社。日后備戰(zhàn)御侮，保衛(wèi)邦家，全仗卿等輔佐?！?/p>

商輅率先啟奏道：“臣聞‘茍欲弭兵，莫如備兵’。當(dāng)前急務(wù)，宜速遣得力官員招募兵勇，充備軍力。至于攻戰(zhàn)器具，還宜緊督內(nèi)外局廠，晝夜?fàn)I造，以供需求。且三軍之勢，莫重于將。邇者兵部尚書鄺野隨征忠歿，其職久缺。臣聞將者，心也；士者，四體百骸也。臣乞選賢能，以當(dāng)大任?！?/p>

景帝對商輅所奏一一嘉納。只是這兵部尚書一職，一時難有合適人選。因道：“鄺野既歿，方今之勢，不知何人堪擔(dān)其大任？”

商輅復(fù)稟道：“此人乃巡撫河南、山西二省的于謙，于侍郎，智能兼?zhèn)?，大有將帥之才。前時上皇有旨，令他回京聽用，想必此刻該到京城了?！?/p>

景帝見商輅謀劃周備，臨危不亂，心中大安。接連頒下兩道圣旨，令商輅入內(nèi)閣參預(yù)機(jī)務(wù)；令于謙為兵部尚書，繕修兵甲，固守京城。

內(nèi)閣是指宮內(nèi)的文淵閣，一入內(nèi)閣即稱為“閣臣”“閣老”?？深A(yù)機(jī)務(wù)，備顧問，奉陳規(guī)誨，出納帝命，處理一切機(jī)密公文。

卻說商輅居朝安內(nèi)，于謙定邊攘外，兩人盡心輔國，甚相默契。期間強(qiáng)敵壓境，侍講徐珵倡議“放棄京城，遷都南京”，引來一片叫囂之聲，都被他兩人怒懟回去了。

人說“危難之際見忠臣”，此話一點不假，平素和平時期，巧言令色者易收服人心，博取贊譽(yù)。一旦國難來臨，關(guān)乎身家性命時，則唯恐避之不及。

商輅和于謙救國難，拯民危，危難之時顯身手，一切以社稷大業(yè)為重。經(jīng)過近一年的“京師保衛(wèi)戰(zhàn)”，終將也先趕出了關(guān)外。